我是宋代窑炉中的一缕风,高不过三寸,却卷起千层瓷浪。我的羽纹不是笔墨所绘,是匠人以泥为丝、以火为梭织就的霓裳。
我的身体是泥土的悖论——褐与白本不相容,却在匠人掌中绞缠成翎。他们说:“瓷如人生,需经千揉百捻,方得斑斓。”上下两段拼接,纹路却严丝合缝,连内壁都藏着未说破的匠心:真正的美,从不由表及里,而是表里如一。
我的纹路不是装饰,是泥土写给火焰的情书。每一道绞胎都是匠人指尖的舞蹈,褐泥为墨,白泥为纸,旋拧间山河倾覆、阴阳交泰。你看这羽纹,多像汴京御苑中孔雀的尾翎——它曾拂过徽宗的画案,而今栖在我的肩头。
我的脖颈凝着一寸宋雪。白釉不是遮掩,是留给尘世的门扉——羽纹再绚烂,终需一方净地,让目光有处可栖。这分寸间的留白,恰如宋人画中的云烟:满则溢,空则灵。
千年后,有人从尘埃中拾起我的残片,惊觉绞胎羽纹竟穿透胎骨,内外如一。他们轻抚纹路呢喃:“这哪是瓷器?分明是匠人剖开肺腑,将心血绞成了永恒。”
如今,我静立展柜中,看霓虹透过玻璃投下幻影。1000年前,有人以泥为戏、以火封缄;1000年后,有人用电子束洞穿我的年轮。羽纹会老去,釉色会黯淡,但宋人骨子里的“极致”——绞尽天工,胎藏万象——永远鲜活如初。
一抔泥土千重浪,半寸羽纹写大宋。
来源:焦作市博物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