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西晋的一滴墨,凝固在青铜中,成了这尊半龙半兽的魂。1700年前,我的口中衔过文人的笔锋,脊背盛过玄谈的清露;而今我静伏于此,鳞甲间仍藏着未干的烟云。
公元3世纪,中原大地的书斋里,玄学与清谈正盛。这尊长不过一掌的砚滴,诞生于匠人炉火纯青的铸造术——龙首象征天命威仪,兽身暗含地灵之力,莲瓣纹柱则透出初传中土的佛影。它不仅是滴水研墨的器具,更是名士案头的灵物:口衔耳杯以控水流,莲瓣中空可注清泉。一滴墨落,便晕开一个时代的文心。
我的身体是熔化的铜汁,灵魂是匠人眼中的星火。他们以失蜡法铸出龙角的锋芒、兽爪的张力;莲瓣纹一刀一刻,皆合《金刚经》“一花一世界”的禅意。就连耳杯与龙口的衔接孔,也藏着分毫不差的匠心——既要水流如丝,又须滴水不漏。
1989年的春天,我从焦作嘉禾屯林场的沉睡中苏醒。考古学家说,我的铜绿中沁着魏晋的风骨,耳杯里凝着未散的墨香。那些曾与我同席的竹简已化为尘埃,唯独我以龙兽之姿盘踞,如同一枚青铜印章,盖在西晋文人“雅量玄远”的史页之上。
我见过王谢堂前的燕,也听过广陵散的绝响。如今,我守着玻璃展柜,却依然能听见铜胎深处的心跳——那是一个朝代对文明的虔诚,是墨色里永不褪色的风雅。
铜魂铸文脉,滴水见乾坤。
来源:焦作市博物馆